懒得起

「 少年与知更鸟/00:00 」野火

 

* 农丞

* 2w一发完,作为情人节活动第一弹,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 OOC属于我,请勿上升(但欢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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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零星的光点缀在天空,天色很阴沉,风猎猎卷着衣摆,盘旋的乌云像是要摧城。

陈立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吻下去,环住后颈的手像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温度,他发了疯一样向怀里的人索取,心里的围墙在一点一点地崩塌。



02.


在他还是练习生的时候,范丞丞这个名字已经活跃在各个头版头条,因为是同公司的师兄,陈立农时常会在同时期的其他练习生口中听到这位师兄的消息。

诸如范丞丞家境好,出道都是靠家里捧的,公司的什么什么资源又分给了这位师兄,哪个新人沾了这位师兄的光,还有谁谁最后没能出道都是因为得罪了这位师兄。


人红是非多,即便陈立农才进入公司不久,也深刻地了解到这几个字的意义。

偶尔练习完大汗淋漓的时候他也会躺在公司的地板上想,是不是他以后出道也会这样。其实他在听了其他练习生提起后有稍微关注一下这位陌生的从未见过的师兄,从手机屏幕上见到的人跟别人耳中得知的像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常看网上的人说娱乐圈是个很复杂的地方,也总有层出不穷的形容词将这个地方无限地疯魔化,走进来之前他有过许多的遐思,些许畏惧,最多的还是向往以及对自己的告诫。


将这件事放在一边,他很少掺和别人的这些话题,这让他显得有那么些不合群,但他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又因为整个人的气场不具备太多的攻击性,在练习生里人缘也不算太差。

练习生的生活比起在外面打工要充实,但家庭条件所限,日子过得很清贫。偶尔也有练习生会聚在一起喝酒和抽烟,哪怕这些都违反了公司的规定,在那些无人的角落里却总是汇聚了一个又一个练习生的身影。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怀揣着出道的梦想,一个班十个人,二十个人,整一层加在一起,这些年下来淘汰和没能坚持下来的实在太多,总得有些方式来排解梦想和现实撞击带来的压力。有些人谈恋爱,有些人抽烟喝酒,也有人像机器一样地操练自己,日子一天一天,在希望到来之前生活多数是麻木。


更难的是每一周的考核,陈立农练习的时间短,舞蹈的基本功太差,哪怕每天汗流浃背熬到半夜,也仍旧很难完全跟上大家一起练习的进度。

拿了C级的评定后他没有拒绝同行的人递上来的烟。

其实他没抽过,尽管在夜市里,在曾经打工的地方吸过很多二手,但在那些地方没人会给他递烟,他也没有主动去要过,不喜欢味道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那种烟雾缭绕在脸侧,烟头的火星在夜色中闪烁的背后的失意和疲惫。


这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逃避,尼古丁麻痹了神经,短短一瞬间的解脱什么都解决不了。


他拿着手里的烟看了好一会儿,又闻了闻,烤干的烟草味道比起点燃之后要让人舒服一些。

穿过安全门,从楼道最边上的铁架梯往上走,往日里常待的地方却已经有了人。


风还很冷,他流了一身汗被吹得难受。

那人倒是穿得很严实,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指间夹着一根已经烧了很久的烟发呆,听到动静转过来时露出颈侧的一颗痣。

陈立农的心跳有种不正常的凝滞,像是被浸泡在水里失去了活力没了平时那样有力的跳动,陌生的感觉让他变得拘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眼认出来的,明明也没有多熟悉。


但从来都是从别人嘴里,从手机屏幕里看到的风云人物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陈立农脑子卡了壳,绷着脸,他想不出更好的反应也做不出更好的反应。

倒显得他好像真的没认出来。

对方的视线若隐若现地仿佛落在身上,他竭力克制住手脚的无措,走到另外一边。


范丞丞当着他的面吸了一口烟,不甚熟练,白色的烟雾才吸进腔肺就急促地从鼻子和嘴角冒出来,伴随着他沙哑的咳声,男人弓着的背看起来很瘦。

陈立农侧头问他:“你没事吧?”

他忙摆了摆手,反倒将帽子压得更低了些,露在外面的耳郭不知道是被帽子压到,还是咳得狠了,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看起来红彤彤的。陈立农无端放松了些,眼睛不再看他,从口袋里拿出跟别人借来的打火机。


烟点燃的时候那股熟悉的不算好闻的气味钻进鼻腔。

他不敢吸得太深,那些没有实体的烟雾撩得鼻腔有些痒,这种感觉有点像第一次喝酒,看别人喝的时候好像很过瘾,总是忍不住去幻想那个味道,但喝下去的第一口酒液却是苦涩又刺激,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范丞丞也跟着他吸了一口,烟烧到了尽头,这一口也显得很浅,从淡色的嘴唇呼出来的时候男人的整个下颚线都模糊了,只有颈侧那颗痣分外清晰。

这人沙哑着声音问:“新来的练习生?”

他应了一声,垂着眼去看自己的脚尖,想着自己装作没有认出对方的样子会不会被对方记恨,传闻里脾气不好的少爷大概是会的,但跟前的这个却让他直觉对方不是会记恨这种事的人。


“练习很累?”

“还好。”

“第一次抽烟?”

“嗯。”

“我也是,不过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陈立农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理智总提醒着他应该跟这人保持距离,但范丞丞说话的时候有种自然流露的亲昵,像是无意识释放的善意和热情,跟几分钟自己踏上铁架梯的时候看见的孤单背影有着全然不同的感觉,让他也会生出好奇心,探究欲。但这是不该存在的,短暂的时间和交流里也搞不懂哪个才是真实的对方,沉默就好像成了唯一能给的反应。


响铃声打破了这片沉寂,范丞丞划开屏幕看了一眼,已经快烧灭了的烟头被碾灭在栏杆上。男人边朝他说着“有事先走了,少抽点”,边转身离开。

带走了没了火星的烟头,只留下零星烟灰,很快风吹散在地上。


陈立农又吸了一口手里燃着的烟,吸得有些深,喉腔在犯痒,强压下去还是漏了几声咳。

一点也不好抽。

他将烧了一半的烟按在刚刚范丞丞碾烟的位置。





03.


陈立农仍旧每天过着一样的练习生活,同期的人也仍旧会讲着圈子里的消息,不知道真假,范丞丞的小料也还是很多,他总是默不作声地听,只偶尔会在他们说到一半的时候起身打开音响,兀自又跳起来。

下半年传出了公司要推一个临时小组的消息,已经成功拿到A级的陈立农跟着其他人一起露出笑容,那天晚上他也没有拒绝一起练习的朋友递上来的啤酒,尽管他们在随后一个月的竞争中渐行渐远。


到了10月中旬临时组合的成员已经尘埃落定,陈立农跟组合里的其他队员并不算相熟,他们也没有太多的磨合时间,经纪人宣布他们会在12月代表公司参加一个新的偶像选拔的真人秀节目,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有着大量基本功和表演曲目的练习。

到节目公布出来的时候他才知道导师里有范丞丞。


舞台上的范丞丞跟几个月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他光鲜了一些,没了鸭舌帽的竭力掩盖,上着妆的五官有种与生俱来的孤冷,不说话坐在一边,发呆的时候,垂着眼睫都有说不出的贵气,但站在舞台中间跟大家开玩笑的时候,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他不知道他们小组里那个经常说范丞丞小料的队员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有些紧张,掌心潮湿得让皮肤都变得黏腻,等待加上录制的时间已经有近八个小时,因为疲惫沉下的心脏好像又苏醒过来。他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为导师们欢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谁。


范丞丞在五个导师里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出道时间最短的。

他发言的次数并不多,但言辞很幽默,总是把人的优点细说过一边才宛转地点出不足的地方。


轮到陈立农他们这组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不仅是100个练习生,连坐在前面的导师都个个面露倦色。

舞台中间的灯光很亮,打在身上像是站在阳光底下,热气从毛孔中不断地往外冒,光是站在中间,他就已经觉得自己开始出汗了。音乐响起的时候他抬起头,范丞丞手托着下巴,清凌凌的眼就这样和他对视了几秒。

空白的头脑其实很难分辨出对方究竟是不是在看着自己,到了鼓点身体惯性地开始动起来,渐渐地他没了去关注别人的精力,身上的血液好像在沸腾,音乐的鼓点很大声,盖过他躁动的心跳,队友开口的第一个音有些跑,他接上的时候将嗓音往下压了压,勉力拉了回来。这不是一个好开头,但脑子已经顾不上,好热,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释放出来,压力,能量,疲惫,嗓音是练习时都没有过的高亢,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结束的时候他喘得很厉害。

汗水一颗接着一颗地滚落下来。

范丞丞已经收了手,跟旁边的人小声讨论着,侧脸很漂亮,长长的耳链垂在肩上,他甚至没办法收回眼。


公布是从F等开始公布,这次公布成绩的人恰好是坐在最边上的范丞丞。

他们的成绩还算可以,陈立农本来不指望能拿A,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在现场的100号选手里其实算不上突出,滑进汗水的眼睛有些痛,他用手背揩了把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带着妆。被汗水刺激得发疼的眼里模糊地看到范丞丞张合的嘴唇。

“A等级的有——”


“陈立农。”






04.


比赛是淘汰制度,他们要在大厂待上四个月的时间。

多数时候是在练习,导师们偶尔也会来,但多是录制前后,毕竟大家都各有行程,真正能给予他们的指导特殊又有限,平日里指导他们的是专业度更高一些的老师。


第一次淘汰赛的时候范丞丞过来了。

他穿了身灰色的毛衣,头发没有怎么做造型,刘海蓬松又自然地往两边分开,露出有些秀气的眉毛。范丞丞不是有架子的人,甚至有些活泼,没花多长时间就跟练习生们打成一片,不管私底下练习生们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位家世很好的师兄,至少明面上他们都露出了崇拜又信服的姿态。


陈立农站在人群之外,不远不近地往里看,陌生的分裂感让他有些恍惚,不合时宜的理智又突突地跳动提醒着他,他该离这人远一些,再远一些,不该靠近,不该有任何开始和机会。

范丞丞转过脸来笑的时候却仍旧让他的心湖犹如被砸入巨石一样掀起波澜,一圈一圈,直到他们开始练习,他盯着镜中的自己机械地跳了很久,也迟迟没能平复。


同组的队员问他:“你今天不太开心哦?”

他愣了愣,笑起来:“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脸啦,都完全没有笑容了,变得不太像你。”

他愣了愣,又很快反应过来。

“可能太累了吧。”


没有更好的借口,队员却也没有怀疑,这段时间的练习强度大得吓人,陆陆续续的有人压力太大躲在厕所里哭,也有自暴自弃一天到晚都躲在宿舍,甚至生病的也不少。陈立农只是维持不住笑容,在他们看来算是承受能力强的那一类了。

倒省掉了他再解释的功夫。


没日没夜的练习消耗总是很大,他傍晚的时候因为心里揣着事儿也就吃了七成饱,刚过十二点肚子就火烧火燎地叫起来。下楼的时候这一层练习室的灯都还亮着,有些地上还东倒西歪地躺着人。夜里又降温了,大概是快下雪了,他裹着统一发的黑色长羽绒,被冷风刮得有些睁不开眼。

24小时便利店没多远,他进去的时候没抬头,等在泡面区跟范丞丞拿了同一盒泡面,抬头跟对方道歉时声音完全卡在了喉咙里。


范丞丞已经换了一身打扮,渔夫帽压得很低,身上的长羽绒款式跟节目组统一发的很接近,只露着白生生的下巴和淡色的嘴唇,乍一眼过去甚至会以为他也是练习生的一员。

“是你啊。”范丞丞熟稔地同他打招呼,将剩下最后一桶的泡面抱在怀里,仰着脸露出亮晶晶的眼睛:“看在我是导师的面子上这个给我吧,我请你吃别的怎么样?”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不恰当的表情,范丞丞的脸近距离看带着健康的粉色,很淡,像薄薄的一层雾一样浮在这人的皮肤。陈立农转开视线,从旁边随便拿了一桶,回答:“不用了老师,我不挑,吃这个就可以。”


也没多少人知道其实他吃东西不是不挑,只是早就学会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选择将就。但眼下对他来说不算将就,一天的疲惫好像都在对方的笑容里烟消云散,他蜷着手指想躲,范丞丞还盯着他,像是在研究他说的是真是假,目光仿佛成了游戏里的石化术,让他难以动弹。

“谢啦,我请你吃烤肠吧。”范丞丞兴冲冲地拉住他往收银台的方向走。


被拉住的手滚烫得他想要挣开,短短几秒钟就像是电影里被放慢了数倍的慢镜头,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停滞了一样,在松开的那秒那些放慢了的色彩,动作,人,事,物像是被拨正了一样呼啸着灌进脑海,心脏在这样的急促变化中快得让人晕眩。

范丞丞对着收银的小哥说着要两根烤肠的时候他才将手拢到一起,他握住自己的另一只手腕,如果不是这只手里还拿着一桶泡面他甚至想就这样交握起来。

皮肤在烧着,火焰越烧越烈,脑子好像缺氧。


“给。”竹签递到自己的手里,陈立农硬邦邦地道了声谢。

他有些食不下咽,范丞丞倒是吃得很欢,弯着眼睛跟他说:“好久没大晚上吃东西了,每次想吃点什么晓威哥都能把我念昏过去。”

陈立农没问晓威哥是谁,只是咬着烫嘴的烤肠,视线在范丞丞敞开的拉链上徘徊。


他吃得慢,范丞丞却囫囵吃完了,抱着泡面去接热水。

便利店里没装摄像头,只有头顶上的监控,也因为节目的缘故跟制作方签了协议不能泄露出去,他戴着帽子稍微躲着点,根本没人能看出他是谁。

“你怎么不吃?”他端着泡面坐到靠窗的小桌上,陈立农那句我带回去吃嗫喏了几次,都没能说出口。理智被轻易支配,手指撕开了泡面的包装,心口竟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放松。


范丞丞大半夜跑来买泡面饿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原因,更多还是为了解馋,陈立农却是切切实实地饿了。

泡面泡开,他撕掉纸盖,热气熏得他眼镜都蒙上一层薄雾。这些天熬夜熬狠了,如非必要他都不戴隐形眼镜,这会儿摘下了眼镜,坐在对面的男人好像也蒙上了一层软色,没那么垂眉抬眼都叫人惊心动魄,反倒叫他有些庆幸。


他吃东西很快,这会儿范丞丞坐在对面他觉得嘴巴里根本尝不出味道,机械地吃完对面这人还眨巴着眼问他:“你这么饿啊?够了吗,要不要再来点儿?”

陈立农无声地焦躁着,但又像身体泡进了热水里,周身熨帖得他想要叹息。


“不用了。”他弯了弯眼睛,“等下还要回去练习,我给他们带点东西,先走了,老师。”

等提着袋子走出了便利店,冷风将燥热的脸颊一吹,心跳才渐渐落回胸膛,一下又一下,很重,让胃坠得有些不舒服。

他缩了缩肩膀,径直走进了风里。



05.


过年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休息的机会。

大年初二就是新的评定舞台,连除夕夜里都是在练习中度过,制作组将手机分还给他们,他躲在楼道里给妈妈打了电话,脸颊被手机贴得发烫。这一年到了北边,到头了也没回去过几次,如果真的出道了,在这边发展他回去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他听着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叮嘱着要注意保暖,要加油,就算名次不好也没关系,说他从小就要强,就算看起来脾气很好但性子其实很倔,她不担心他跟别人起冲突,就担心他不开心,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一个人消化。

他真的能出道吗?这些付出真的会有回报吗?就算出道,他能红吗?陈立农忍不住想。


这不是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母亲的声音就像是可以接纳他一切情绪的港湾,他总有种想将一切都倾泻而出的欲望。

但他最后仍旧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说:“我会好好的,你不用担心啦。”

又说了一会儿才将电话挂断,手机的电量已经不足20%,在掌心了发烫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冷下去。


他打算从楼道出去的时候听到了低低的哼声,轻轻软软的,像小动物的呜咽,又——更暧昧一些。

整个厂区目前都在为他们这个真人秀而服务,大楼里其实有很多地方都没经使用,这样的楼道没开灯,监控也不是面面俱到,陈立农对私人空间很看重,所以这个地方是特别找的,也没想到附近会有人。

他放轻了脚步靠近了些,临窗不怎么透光的角落里,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他们在接吻。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清是两个身量都很高的男人。

他们吻得很投入,周围也太安静,喘气声重得陈立农下意识地将嘴巴抿起试图屏住自己的呼吸。

陈立农觉得现在自己的处境有些糟糕。


两人亲吻的地方是他离开这里的必经路,而选择待在这里除了被发现的可能之外,还有可能偷窥到别人的隐私。

他想弄出点动静让这两个人赶紧离开,但行动前他们分开了。


被掩在角落里面的人面孔被月光照亮了小一半,水光潋滟的眼睛和红彤彤的嘴在冷色下狠狠地撞进陈立农眼底。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地揉到了一起,在地上狠狠摔打过后才又塞回胸膛,脑子空白得让他差点忘了呼吸,他浑身都随着范丞丞低低哑哑的说话声被牵动似的起伏。

范丞丞的声线有些特别,沙哑但又有少年人的清软,平日里说话的时候说快了会吞音所以腔调里柔软多一些,唱歌的时候压着嗓子又填几分磁性,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喘着,断断续续,细细轻轻,像是呼吸的时候冒出的气音,带了点呜咽带了点哽咽,像哭又娇得过了头,就像伏在耳边说着话还故意吐着气吹风。


他觉得自己开始发烫,耳朵根本听不清那些气音在说着什么,脑海里都是柔柔的眼波和那张惊鸿一瞥的红艳嘴唇。

另外一个人是谁?他们是情侣?范丞丞喜欢男人?那么,那么——

那么什么?陈立农掐着自己的手指,一塌糊涂的脑子彻底丢了逻辑和秩序,他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和耳朵,空白好像从脑海蔓延到了其他地方,让他浑身上下都像是抓乱的线团,甚至摸不出源头。


那边的声音停了下来,有脚步声慢慢离去。

陈立农捋着头发蹲在了地上,墙面外投在地上的月光跟他所处的黑暗好像将世界分割成了两半,他愣愣地盯着另外一边的光,思绪不知道游到了哪里,连有人走近了,影子遮掉了大半的光亮他都没能及时发现。


“你都看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倏地站起身。

昏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刚经过亲吻而备显柔软的嗓音却还未调整,陈立农僵硬地感觉到自己后背都开始发烫,他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说出:“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跟前的人插着口袋,影影绰绰的光之能看到他大概的轮廓,肩膀微微缩着,有一种自然流露的防备,陈立农只觉得自己心口顿时梗起,脑海里全是此刻看不到的,对方可能会的,露出怯色的脸。

他有些急,脑子慢慢有东西开始转起来,他想伸手扶住范丞丞的肩,手指蜷缩了几次也只是维持着不知所措,没办法落下,唯有徒劳一样地解释着:“我……我很抱歉,我是说,我不是故意的。其实,其实这也没什么,我知道作为艺人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但是,但我不会说出去的,不会有人发现的,我是说,只要你们以后小心一点,不会有人发现的,其实你们……你们可以在家里,或者更私密一点的地方,外面的话你永远不知道周围是不是藏着什么人,好像不太好……对不起,我不是在指责你,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整个头皮都是麻痹的,心脏半边抽搐一样地跳动,另外半边又是针扎一样的疼痛。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保证:“我不会说出去的,你相信我。”


“好。”

“什么?”他有些愣。

“我相信你。”


缩着的肩膀好像已经舒展开了,仰起的面孔在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那点微弱的光也变成了神奇的画笔。

范丞丞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月光下的湖,清凌凌的波光,细碎的散落在湖面,有夜色的清冷,也有夜色的温柔,从冷调里透出暖,靠近了那点暖意就像柔和的湖水,让人情愿一头扎进去,哪怕再也出不来。




06.


他出道了。

站在高台上往下看,灯光闪得眼睛泛疼,还有一瞬间的晕眩,好像还能感觉到刚刚跟队友拥抱过后残留在身体的温度,他喘着气,汗水一颗一颗地往下坠。

听着现场助理的声音跟着前面的人走下台,他很怕自己踏空,但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到了舞台那种紧张好像才开始变少,眼角的余光看到站在一旁笑着鼓掌的范丞丞浑身才再一次变得僵硬。

礼花在四周围炸开,亮片像落雪一样飘得漫天遍野,PD从左边一个个地拥抱过来,然后是导师。

他机械地一个个抱紧这些其实没有太多相处却也给与良多的导师,呼吸变得越来越轻,也越来越紧。

范丞丞真的站在跟前时他反而变得无从下手,刚刚那样自然地环抱住导师肩背,抱起队友都好像远去的画面,带着香气的身体贴了上来,他觉得后颈被一只手搂住,背脊被轻拍,有点沙哑的男声在耳边低低地说:“谢谢。”


他的手还是不敢落在范丞丞的腰上。

张开的手掌隔着大概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布料在掌心轻轻擦过,他的心快从嗓子里跳出来。


分开时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他分不清是什么造成的燥热,汗水一直在下滑,抽不出手去擦,有一滴坠到了眼睫,他用力地眨了几下眼,是已经有些习惯的热辣辣的痛。

“你流汗也流得太夸张了吧。”范丞丞笑着扯了袖子给他擦。


扯的是穿在里面的衬衫,袖子又白又透,蹭在脸上触感也很轻软。

他将这只手捉住,缩在袖子里的指尖只露了小截,指甲修剪得整齐又圆滑,透着健康的粉色。从脸上拉上下来,他忙不迭地用自己的袖子蹭了把脸上的汗,范丞丞弯着眼睛盯着他笑,他也跟着笑,硬邦邦地。


激荡的情绪总有平复的时候,再热烈的现场也总会人群散去。

他从回酒店的车上下来,匆匆往休息室去找掉落的耳机,折返的时候正好看到范丞丞上了另一辆车,是另一个导师的车子。


停车场没有暖气,一路小跑的热气在呆站中散得彻底。

高亢的情绪好像也跟着散了八成。


夜半实在难以入睡,他套着大衣下楼找便利店。

凌晨三点钟,街上的粉丝早就散了,路上没什么行人,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还是很多,他戴着口罩沿着人行道往前。路面不是很平整,他走得很慢,低垂着头,有大概十来分钟才远远地看到便利店。


他不太懂烟,压着帽子直接说:“给我一包烟。”

“什么牌子的?”

“随便。”

对方真的随手拿了一包给他,他也没问价钱,又要了根打火机,刷了单就走。


街上确实没什么人,他找了个巷子躲进去,盯着墙角上脏兮兮的青苔,拆开了刚买的烟。

就抽一根。

周围也不是完全没有光亮,烟头那点火星也显得明明灭灭。

这个牌子的味道比上次抽的要重,他感觉整个头皮都在发麻,气体卷入胸肺,呼出来的时候好像什么都忘了。


巷子外面有灯照进来,一个男人推着电单车走进来,他脸侧了侧避开,戴上了口罩。

那股烟味一直萦绕在鼻腔,他在垃圾桶旁碾灭了烟头,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风追了他一路,身上的烟味散得七七八八,唯独口罩上的迟迟消抹不去,进门前他把口罩丢在了走廊的垃圾桶里。

跟眉目间的郁色一起。



07.


跟范丞丞再见是在一档综艺节目里。

接到通告的时候陈立农愣了很久。出道半年,那些在大厂里被对方注视着,最后的拥抱,还有看着他上了别人的车的记忆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这些日子总是很忙,他们只是限定组合,节目制作方自然是希望能在有限的期限内实现利益最大化,除了集体活动之外也还有个人行程,这半年来他就像是一颗不停被打着的陀螺,也只有某个深夜的间隙,靠在飞机又或是保姆车的车窗旁,才会恍然想起那双月色下像湖水一样的眼睛,还有被吻过的,通红的嘴角。

范丞丞这几年也这么累吗?他闭上眼的时候总忍不住想。


飞往拍摄地点的时候他感到了久违的紧张和无措,越来越多的舞台经历让他在这半年里迅速地成长起来,但这会儿他却仍旧觉得自己像是那个在24小时便店里遇到对方时说不出话的练习生。

因为行程的缘故他到得晚,刚坐下没多久节目的常驻嘉宾就找了过来,说带他们去吃饭。陈立农跟着到了楼下看到了等着的其他人,范丞丞穿了身黑白撞色的毛衣混在几个常驻嘉宾中间,跟对方很熟悉的模样,听到动静转过头来,露出笑容的时候,陈立农下意识地捏住了手指。


吃的是川锅,没敢点太辣,他们第二天都要上节目,怕长痘。

大概是因为怕他跟其他人不熟拘谨,范丞丞就坐在他边上,去弄调料也带着他。

陈立农在后面看着不善厨艺的男人胡乱弄了一堆蘸料,只沉默地在碗里装多一些。后面回了位置范丞丞果然吃不下自己那碗调料,吐着舌头苦着脸,他只是将自己还没蘸过的那一碗调料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吃这个吧。”

又起身去弄了碗新的,因为前面有个调料刚好用完了还没来得及补,这碗倒要更简单些,范丞丞看了好几眼,他却没有说话。


回去的时候天色晚了,十月天昼夜温差已经开始慢慢变大,范丞丞的毛衣看着保暖却挡不住风,走在他左侧被夜风吹了两下就受不了地缩起肩膀躲到了他的另一边,从衣袖里探出两根手指扯了扯他的袖子:“农农快帮我挡一挡,这风也太大了,跟妖风似的,明天不会要降温吧。”

他们是提早拿到台本的,自然知道明天的流程,在户外的游戏居多,后面还要下水,范丞丞体质不好,感冒又才刚好,会担心也是自然的。


陈立农侧头去看,身边的人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对没化妆却仍旧显得很秀致的眼睛,像什么小动物,缩着肩膀平白又矮了一些,手还扯着他的袖子没收回去。他僵硬着身体,却又怕他冷,见他皱着眉心头就像是堵着一口气,忍不住想安慰,于是搜肠刮肚。

“不会的,这边只是昼夜温差大,别担心,我们明天下水的游戏是在泳池里,那里应该是恒温的,你怕太冷的话带多件打底,从水里上来之后穿上就好。”


范丞丞只是用一双眼睛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开始笑,他身体慢慢变得僵硬,他们已经落后别人好长一截,周围的行人也不多,过分安静的环境让他觉得好像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但这样的僵硬也没有持续太久,范丞丞朝他眨了眨眼,“走吧。”

手也没有再拉着他。他反倒涌起了巨浪一样的无措和失落,等又一道灌进领子的冷风吹过来,那种让头脑发热又让他透不过气的情绪才被吹散了些,他默不作声地迈开脚跟上。


第二天录制从早上就开始了。

他跟范丞丞都是这一期的飞行嘉宾,抽签的时候抽到了一组,一起的还有另外的一个女明星,比他们要大上两岁。

出于对女性的照顾,大多数游戏都是他跟范丞丞配合完成。尽管出道时间相差了两年多,但实际上这个师兄也只比他大上几个月,相比起早出道两年妙语连珠的师兄,他显得不太活跃,又或者正是因为这位师兄,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封印了一样拘谨。


好在游戏是他擅长的领域,身高腿长再加上头脑灵活,他们一路领先到了傍晚。

战场转移到了泳池,因为女嘉宾的身体不便再加上对面组也是男男组合,范丞丞用手肘捅了捅他:“我们上吧,等会儿我架着你。”

陈立农脑子里的热气在上涌,“不行!”

范丞丞被他吓了一跳:“啊?”

“我是说,你坐在我肩上就好,我比较高,而且力气比较大。”


范丞丞有些懵懵的,泳池明亮的灯光下瞳仁好像是一层浅色的棕,像玻璃珠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坚定强硬吓到,傻乎乎地应了一声。

等坐到他肩上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地用大腿夹他的脑袋,在上面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扯了扯他的耳朵,弯下腰跟他说话:“喂,我才是师兄,你应该听我的!”


陈立农重心有点不稳,包围着他的大腿肉也好,还是范丞丞弯下腰说话时拂在发顶的的呼吸,都让他有种秘密随时会暴露在大庭广众的恐慌,他的手甚至有一会儿不敢抓住垂在身前的小腿。

范丞丞拨着他的头发,他整张轮廓露出来的脸其实反倒显得清秀,这人倒着看了两眼,又给他捋了捋刘海,拨开分成了四六。

耳朵持续发着热,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占人便宜,后脑和脸颊烫得他甚至怀疑热度会透过薄薄的裤子传进对方的皮肤,他庆幸自己现在泡在冷水里,水波掩住了一切,只留下一张被血色染红的脸。


好在正式开始比赛后这种重心不稳和热得透不过气的感觉反倒少了一些。

范丞丞不是太要强的性子,却很调皮,两条腿在他肩上动来动去,试探着去撕对方的时候还要占一点嘴上的便宜。偏偏对面组合坐在上面的个子矮,水下抗人的也不靠谱,两边对着耍嘴皮子,惹得在游泳池边看的人哄然大笑。


范丞丞也跟着笑,手轻轻地落在他头上,没怎么用力,猝不及防地被对面的人一推,差点从他肩上掉下去。

陈立农紧紧按住他的膝盖平复着心跳,刚刚刹那的心跳停滞让他这会儿有些眼前发黑,跟着是一点,一点在往上攀的怒火和躁虑,他知道这不应该,这分明只是个游戏,有游戏就会有输赢,范丞丞即便被推下去也不会受伤。

理智总是这样告诉他,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认真,他想让范丞丞赢。


本来他们这组就有身高腿长的优势,陈立农架着范丞丞往前,气势汹汹地,对面两个人先自己乱了阵脚,范丞丞俯下身胸口贴着他的后脑,才伸手在对面人身上戳了两下,又在下面站在水里的人手背上挠,对方一反击,陈立农就带着他躲,没坚持一会儿就听见对面普通一声落了水。

肩上的人晃了晃腿就要下来,陈立农怕他摔进水里,忙说:“你慢一点。”


从他肩上下来后人其实就湿了一半,范丞丞也不在意,脚蹬着水从后面扑在他肩上环着他,嘿嘿地笑:“我们赢了。”

他没有反驳之后还有跟其他组的对决,后背一片的皮肤像是无数的触觉感官都一起簇拥到一起,柔软的,带着馨香的却又平坦的身体,曲线轮廓在脑海里勾勒成型,他垂着眼瞄了眼摄像机,望回水面的眼睛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节目一直录制到了晚上,范丞丞第二天还有行程,连饭都吃不上就得赶去机场。

他换衣服的时候陈立农随便裹了件外套出来找便利店,饼干面包,走前抓了两瓶草莓牛奶。


小跑回休息室的时候人已经往停车场走了,手里在冷冻区冻过的草莓牛奶捂得掌心发凉,脑子好像没办法去思考会不会有助理给他准备好吃的,手上的这些东西又会不会太过简单,再次碰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失控了一样,随着这半年里刻意地掩盖,在暗处滋养得越来越茁壮的幼苗几乎要破土而出。

这样不行,又为什么不行?他又想抽烟了,半年前那包烟还压在行李箱的底下,又或者他该喝一些酒,但他怕自己喝醉了说不合时宜的话做不合时宜的事。


陈立农到底还是追到了停车场。

头顶的白灯打在皮肤上,衬着停车场灰色的背景,人好像变成了憔悴的苍白。

他喘着气站在范丞丞的保姆车旁边,门还没关,带了一天的妆范丞丞探出头来,眼角还有些泛红,打着哈欠问:“怎么了?”

喘气声哽得嗓子说不出话。他囫囵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范丞丞手里,好一会儿才喘匀了,说了一句:“给你路上吃。”


嘴唇变得好干燥,唇妆还没有卸,但嘴巴上的东西好像都被自己舔掉了。

“谢谢。”范丞丞沉默了一会儿朝他笑了笑。

笑得很灿烂,眼睛亮晶晶的,像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带他去乡下玩,他们在夜晚爬到山上,躺在草地上往上望,一望无际的天空上缀满了星星。


范丞丞的眼睛就像那时候的星空。




08.


公司给他接了一部戏,古装戏,拍摄地点在横店。

入组第三天就开始拍吻戏,陈立农还未习惯这种拍戏节奏,这部片子里原本也没多少亲密的镜头,他以为导演会等后期磨合得更好了一些才会进行拍摄。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前一天下过雨其实很冷,为了营造出浪漫的气氛导演还拿了鼓风机对着他们吹。

陈立农对着女主角吻下去的时候脑子是空白的。

触碰得也很浅,导演喊卡的声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现在是叫你亲你喜欢的女人,不是让你上断头台!”

“CUT!重来。”

“CUT!你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按着脑袋,你这么大了没接过吻吗?”

“再来。”

“不对!”

“CUT。”


到后面他甚至再未碰到女主角的嘴唇,俯下脸的瞬间导演暴怒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女主补妆的时候他被导演拎到了一边。


“没谈过恋爱?”

其实该说没谈过,但陈立农还是老实回答:“在艺高的时候有过。”哪怕很短,他之后还发现了自己的取向其实更偏向男性。

“没接过吻?”

“有。”

“那你就把女主角当成你那时候的女朋友,你要发自内心地喜欢她,你亲下去的时候要有情绪,你们前面经历了很多,你渐渐发现你喜欢她,你偷亲她的时候应该是带点忐忑,眼神要是温柔的,男人看着喜欢的女人眼睛都会是温柔的,你把她放在了你的心里,想起来的时候这个地方会跳动得比平时剧烈,你会自然而然地想要亲近她,不管是亲吻拥抱接触还是占有,你首先要有这一份喜欢。”


他有吗?

他有的。


他把他放在心里,想起来的时候心跳会失去控制,理智脱轨,思念会盖过一切的情绪;见到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僵硬,想亲近又畏惧,他有欲望,触碰的欲望占有的欲望,独占这个人的欲望;明知道不可能的时候也无法很好地将感情收回来,隔着时间和空间仍旧每天会忍不住去想对方是否平安喜乐,会想他们什么时候会再见面,是又在某一个综艺节目,还是某个典礼现场,又或是在公司会那么幸运地偶然碰见。

他有这份喜欢。

喜欢得整个胸口,整个大脑都是疼的。


导演还说了什么,他没听清。

再开始拍摄的时候一切好像都变了模样。

他坐在女主角身边,俯下身去亲吻的时候画面全成了另外的人,他藏在心里,不敢靠近,又无法放下,是压得他心口坠痛的秘密,是每个孤独的夜晚洒落的月光。

是范丞丞。


拍摄结束之后他呆呆坐在折叠椅子上,化妆师的刷子在脸上扫来扫去地补妆,大概是觉得氛围怪怪的,给他描眉毛的时候忍不住说:“你刚刚演得真好。”

“是吗?”他闭着眼,像是回过了神,笑了笑:“谢谢。”

化妆师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好些话,他睁开眼淡淡地笑着,没有再回话。




09.


陈立农没想到的东西总是会有很多。

当然他也从未想过人生是可以完全遵照自己的设想去进行的,意外总是突如其来,可能会是好的,可能会是坏的,能做的也只能是照单全收。


喜欢上范丞丞是这样。

知道跟范丞丞其实并无可能也是这样。


但不包括他可以这样看着范丞丞伤心。


削瘦的身体被黑色的外套包裹着,全身上下就露出一点点的皮肤,他是知道这人最近是在附近拍戏,大半夜睡不着也没有幻想过会有什么偶遇,他只是单纯地睡不着,想抽一根烟。

最近的拍摄随着感情戏的增多,他投入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多,他的压力快到临界点,平时的排解方式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他只是想抽一根烟。

曾经买的那包烟早就在某次被经纪人意外发现的时候扔掉了,也不过是抽了两三支。他没有瘾,只是在某些时刻难免有些烦躁有些脆弱。


他没想过会只这里遇上范丞丞。

对方想来也是,眼睛盯着他手里夹着的烟,沙哑着声音说:“给我一根。”


陈立农没有动,手里的烟已经烧到镜头,马路上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路灯很暗,背后这家只有巴掌大的小店老板刚刚已经关了门。

风总是在躁动,范丞丞衣服拉链上的小饰品被吹得叮叮作响。


像是等不及回答,男人将手摸进了他的口袋,抽出一根烟后他听见抽噎时用力吸气的声音,隔着口罩,很闷,很低,却也很锋利。

“打火机呢?”范丞丞的手在颤抖,问他的时候已经带了哭腔。


密密的酸胀像是咸苦的海水,渐渐从不知名的缝隙漫上心口,伤口被刺激得隐隐作痛,在浸泡中一点点地加剧。

他的手却很稳,从外套内侧的口袋拿出打火机,火苗照出橘黄的光晕,范丞丞夹着烟的手靠了过来,指尖都是白的。


口罩摘了下来,烟雾缭绕下的脸看不太清,这回范丞丞没被呛到,陈立农甚至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吸到,抿着的嘴唇也是白的,在阴影下没有一点血色。

他不敢说话。

范丞丞有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烧到一半的香烟被重重地吸了一口,呼出来的时候好像也带出了这人一半的灵魂。


他也跟着点了一根,风将白烟往范丞丞那边拂,往前站了站,仍没能避开,这支烟最后也没能抽完。

落在地上用脚尖碾灭,他蹲下身捡起的时候范丞丞垂着头看他,眼睛里的水光挡不住了。


这人手里的烟烧到了尾巴,渐渐灭掉。

陈立农将手伸过去:“给我吧。”


范丞丞很乖,仰着脸,眼泪没有流出来,只是眼角红着。

烟头被轻轻地放进他的掌心,陈立农听到对方的吸气声,很轻,有些委屈,他想伸手抱抱。


垃圾桶不远,丢掉了手上还有烟草的味道,他拍了拍,走回来时范丞丞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失魂落魄。

这人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露出来的鼻尖也红彤彤的。

说着:“谢谢。”


陈立农从口袋里翻了翻,没找到纸巾。

范丞丞已经低头揉掉了眼眶里的泪水,湿漉漉的指尖在长长的袖子里看起来小小的。


“你住在哪个酒店?”他压着嗓子问。

范丞丞报了酒店名字,跟他的距离很近,也是,其实拍摄地点相近,能选择的住处也就那几个。

“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


垂着的眼睫又湿了,这回泪水好像真的要淌出来。

陈立农指甲掐着手心好像要陷进肉里,想捧住对方的脸揩去眼泪的冲动强烈得就要付诸行动,但是不行。

不管有多喜欢,不行就是不行。


“那去我那里。”他下巴绷成出一条紧绷的线:“我自己住一间房,就你那家酒店旁边,你总不能在外面待一个晚上,会感冒,也可能被人认出来。”

范丞丞抬着脸看他,湿漉漉的眼睛里好像有依赖和需要保护的脆弱,他第一次发现其实这个导师也好,师兄也好,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遥不可及。

至少这一瞬间对方更像是他在某个雨夜里捡到的猫,浑身的毛发都湿了狼狈地贴在身上,小小的一只脆弱得好像会就这样消失在臂弯里,他将小猫放进温水里小家伙甚至都没有挣扎。

跟这一刻的范丞丞多像啊。



10.


范丞丞比前些时候见到的时候瘦了,洗了澡穿着陈立农的睡衣,白生生的腿露了半截在外面,疲倦地搭着眼一副快睡着的模样。

只是头发湿了水,陈立农洗完出来仍旧靠在床头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陈立农拿了吹风机把头发吹得半干,集中不了精神直把自己头皮烫得发疼,才总算在轰轰的声音中慢吞吞地关掉开关。

他喉结上下滑动着,声音有一会儿都出不来,像被绳索拴住的大狗。心口有东西压着,他企图撬开,心脏在用力地跳动着,越来越有力,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冲出困局。


但那不行。

他缓缓地吐出口气。


“老师?”

范丞丞抬起眼,脸上没有哭过的痕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上次不是说叫名字就好,不然叫哥也行。”

他没接话,“我帮你吹头发。”


范丞丞坐到身前。

出道两年多,这顶头发早就被折腾过不知道多少次,但因为养护得很好,手指摸上去仍是柔软的。陈立农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些,指尖穿梭在发丝间,范丞丞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好像也被吹散开。

因为在酒店待的时间长,洗护用品都是自己买的,往日里也不觉得多香,夹了这人身上本身的味道却好像一下子清晰又馥郁起来。指尖烫得生出些不应有的躁动,他抿了抿嘴唇,想往后退开一些,范丞丞的身体却突然倒在了身上。


这人睡着了。

皱着眉,脸上有种自然流露的委屈,没有上妆的眉眼干净又柔柔的,没什么侵略性,也一点也没那股拒人千里的清冷。

他拨了拨这人已经干得差不多的头发,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了床上,关了灯。


陈立农不太敢躺下,只靠着床头坐在了旁边,心不在焉地划手机。

但心神总会不自觉地往身边躺着的人那儿跑。

酒店的窗户被窗帘密密地挡着,仅有的手机灯光被他调得很暗,光面对着自己,残余的光根本不足以照亮范丞丞整张脸,但就拿一丝光源,朦胧的轮廓又让他想起了除夕夜里,范丞丞也是这样站在月光下,被亲吻的时候声音沙哑又绵软,明明是低沉的男声,却能一直酥到人心底去。


他的呼吸变急了些,范丞丞靠了过来,像是怕冷,又像是睡着之后习惯抱着什么,缩到了他身边,手搭在他腿上。

“丞丞?”他轻轻叫了一声。

范丞丞睡得不是十分安稳,手机的灯光照下来,他像是难受极了一样将脸埋进他腿侧,发出小兽一样的呜咽声。


他忙不迭将手机放到了一边,隔了好一会儿睡着的人才又在他身边放松下来。

范丞丞好烫。

暖气轰轰地响着,加湿器在房间完全黑下去后才有一层薄薄的蓝色荧光。


他还是躺了下来。

平躺着呼吸好像透不出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隔了一会儿范丞丞的手环了过来,柔软的身体贴在手臂上。

他开始出汗,攥紧的掌心是黏腻的,贴着床的后背像有东西在爬,细细密密的痒意骚动着,从皮肤底下钻出来。


陈立农侧了侧身,攥成拳头的手反复几次,还是落在范丞丞身上。

将人搂进怀里的瞬间酸涩,欣喜,苦涩,还有遗憾像海水一样将心底的海绵泡发,他在复杂的情绪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睡得不算踏实,范丞丞离开的时候他其实有意识到,但没有睁眼。他无法向对方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将人搂得这样紧,拥抱的姿势就像是侵略和索取,他像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门轻轻合上,他才睁开酸胀的眼盯着屋顶。


他的近视好像又加深了。




11.


几天后他才知道范丞丞究竟为什么这样。

节目里那位跟他躲在角落里亲吻的流量导师恋情曝光了,是同个剧组的女演员。


那天潮湿的指尖霎时就变得烧心起来。

陈立农一整天状态都不好,他像个隐形的炸药桶,抱着吉他在剧组里不断地弹,错了拍子,接错旋律,疼痛的指腹按不住琴弦。他有一瞬间想这样将自己的吉他砸掉,不断强压的怒火让他快到临界点。

他发了信息给范丞丞。


怒火被忐忑压了下来。

他在NG了十几次之后总算在晚上十一点之前把今天的戏份都拍完了。


范丞丞仍旧没有回信息,他回房没多久房门却被敲响了。

眼妆卸了半只,他丢开手里的化妆棉,板着脸开门的时候裹得严实的范丞丞就这样俏生生映进了视线里。


他下意识地想要遮住脸,范丞丞自来熟地走进来,声音轻轻哑哑的:“你刚下戏呀,怎么拍得这么晚?”

这人说话明明是北方口音,偏偏唇齿绵腻,说话的腔调就是有种说不出的软糯。

陈立农烧着耳根应了一声,“你坐一会。”


人进了浴室把脸上的东西卸干净,出来的时候范丞丞窝在椅子上发呆。

剧组分配的房间是很基础的单人间,房间没多大,椅子是办公室用椅,范丞丞将腿缩上去抱着,整个人看起来又瘦又小。


“谢谢。”他听见范丞丞用轻极了的声音说。

他在浴室边上僵持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范丞丞洗过了澡,头发像是自然风干,摸上去凉凉的,还残留着些许水汽。

“没关系,你可以对着我难过。”


但这人今天到底没有再对着他难过,带着水光的眼睛潮湿又弯出带笑的弧度,双手环抱上来,单纯不带其他含义的拥抱绵密地将他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包裹起来,陈立农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真人秀最后的舞台,怯弱和躁动交杂着让他像根被拥抱的木头。

他将呼吸放得很慢,他知道太急促会吓到范丞丞,手试探着落在怀中人的后腰。指腹,五根手指,再到整个手掌,他用着力,感觉到这人亲昵地在他肩上蹭了蹭,才慢慢垂下眼。


范丞丞在他怀里。

是真实的,温暖的。

他快烧起来了。




12.


陈立农跟范丞丞真正地熟悉了起来。

三不五时地微信骚扰,偶尔的视频通话,这人好像已经从恋情阴影里走出来,见面的时候也笑得毫无阴霾。


范丞丞生日会的时候他去了。

这人很少举办这样的活动,好像天生有根懒筋。但一旦做,这人又会做到最好,在台上劲歌热舞,唱到声音沙哑,噙着眼泪对粉丝说谢谢,哽咽得不停拿毛巾在脸上蹭,抿着嘴的模样美得陈立农转不开眼。

他想起那个失意的晚上,这人遍是水光的眼睛和最后也未落下来的泪水。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悸动。


结束后范丞丞带着他去了好友的聚会。

都是圈内的前辈,人也不多,加上他也才一共五个人。


范丞丞今夜已经很累了,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坐在另外一边的男人也是台湾人,说话的时候跟范丞丞靠得很近,陈立农坐在一旁几乎没有说话。

他在某些时候总显得很独,经纪人哥哥说他天生偏向柔和的眉眼都是骗人的,他对自己的圈子太严防死守,别人走近的第一反应是本能防备,所以他才更要微笑这张面具。


但有时候笑是件很难的事情。

陈立农也并未有他想象的那么会掩饰自己,尤其遇到范丞丞一切都好像丢盔弃甲。

他抱着杯子小口地抿着被子里的啤酒,坐在范丞丞另外一边的台湾人问他:“很累喔,怎么不说话?”


范丞丞有些醉了,手穿过他的手臂将他紧紧勾住,脸颊鼻尖都是被酒熏出来的酡红。

“农农就是这样的,不爱说话,可是人很好哦!”

他低头去看,范丞丞脸颊靠在他肩上,脸颊肉像宝宝的婴儿肥,在他肩上蹭来蹭去。


六月的天气不管哪里都开始热起来了,他只穿了薄T,脸颊的温度,胸膛的温度都这样径直地透过来,他不知道花上多少力气才去克制自己猜不至于失态。

那位前辈的目光越过范丞丞,冷冷淡淡地望过来,他回了一眼,垂下眼去轻轻嗯了一声。


桌上其他人都很熟悉了,陈立农也不是完全不说话,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偶尔露出的笑容也很温和,别人最多只是意外范丞丞也会有这样稳重沉静的朋友。

最后寿星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那位台湾的前辈跟他一起把人送回了房间。


下楼的时候他们一起搭电梯,前辈问他:“你是丞丞从带的那个练习生真人秀里面出道的?”

“嗯。”

对方没在说话。

电梯朦胧的开合门上映出他们并列的身影,他将背挺得很直。


意外的是过了一阵子他在真人秀里又碰上了这位前辈。

他们和那天在范丞丞面前都不太一样,陈立农弯着眼睛朝他鞠躬的时候,对方的酒窝也深深地嵌在脸上。


陈立农总觉得他看出了什么,他们似乎很像,但对方在范丞丞面前要更自然一些,这位前辈没有那么多不可控的欲望,相比起来他更像恶魔。

他在回程的路上靠着车窗看着外面一排排掠过的霓虹灯,慢慢地闭起了眼睛。


也许他该跟对方学习一下。

不要奢求太多不该得到的。




13.


娱乐圈总有起起伏伏。

陈立农自己也在出道前遭受过全网黑,走过大片的迷茫才修成了今日的四两拨千斤。


之后好像有个什么节目,需要他带一下同公司的师弟,因为都是同个经纪人手下的艺人,他特意从假期里抽了一天来公司。

他来得算早,在会议室坐了一会儿有些待不住,不经意就走到了楼道边上的铁架梯上。


那一截窄小的空台又站了人,好几个人,烟雾缭绕的。

他退了回去。

做练习生的两年他将这栋大楼可以去的地方摸得太过透彻,哪怕最喜欢的位置被霸占了也总能找出其他地方躲躲。


这些天他睡得不是很好,整个人有种难言的焦躁,他跟那个台湾前辈一起录的节目已经播出了,两人看起来还算有默契,微博上毫无缘故地兴起了两人的组队拉郎。

要营业要炒作要红。

他确实很不喜欢,应付得也很敷衍,但就是越来越红起来。


范丞丞拿粉丝剪辑的视频打趣他的时候那种焦虑好像快将他的胸膛撑开,他眼眶泛红地瞪了对话框大半宿,哪怕告诉自己不该奢求也哽得心头酸涩得像是被人挖去了什么。

他摸了根烟抽了一半,范丞丞的消息到了,说是到了公司,等结束了见上一面。他回了个好。


经纪人的消息进来了,他掐断了烟头,将撕开的烟和滤嘴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会议开了很久,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范丞丞回复的消息停留在了两个小时前,说是有事得一直待到晚上,如果他结束得早不用等。

他只是回:我等你。


陈立农当然会等,就算等一个下午他仍旧会等,再者他也不一定会比范丞丞早结束。

难以集中精神在冗长的会议上,陈立农盯着策划书上渐渐变得模糊的字,沉静下来的时候那些藏在心底的冷会不由自主地跑到明面上。经纪人敲打着同属于自己旗下的新人,做好了动员之后就将人赶回练习室争分夺秒地练习,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怎么了,你的状态不是很好。”经纪人哥哥问。

陈立农烦得不想说话,却仍得提神应付:“最近失眠,没事啦,我能应付好,你去看看他们吧,我看他们都还没有进入状态。”


经纪人倒是还想说什么,但出道时间越长陈立农变得越来越有主见,他总是有自己的一套观点,并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操控的艺人,好在他本身也很自律,不是那种没成算胡乱来的艺人,渐渐的经纪人也就在不损害公司的利益下对他管得松了些。

已经是晚上九点,他发了信息给范丞丞,在位置上又坐了很久,没收到回复。

那种无形的焦虑让他如坐针毡。


他用小号点开了微博。

看清首页消息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被冻结了一样,呼吸停了很久。

手指颤抖着点开那些图片,还很新,没什么遮挡,他顺着热搜点进去,寥寥几张图彻底点燃了网友。


热搜全部都是那位流量导师和范丞丞的名字,下面伴随着艳照,同性恋之类的搜索关键词。

手指一路往下滑,不知道隔了多久那口憋得胸口发疼的气才泄出来,跟着是随着疼痛一起的,一下又一下擂鼓似的心跳。

他一边拨范丞丞的电话一边往外走。


在公司,有实时关注微博情况的公关部门,范丞丞的消息一出来不可能瞒得过总监和经纪人。

范丞丞在公司。


电话没有人接,他切换到微信。

陳立農:你在哪里?

陳立農:不要看微博

陳立農:我现在过来找你

陳立農:看到了马上回复我

陳立農:丞丞你在哪里?


但范丞丞没有任何的动静回应。

他很慌。

他想起那次演唱会上的眼泪,他知道范丞丞其实泪腺很浅,哪怕确实很坚强但胆子也很小,即使最后从这次的打击中爬起来也一定是翻山越岭,伤口淋漓。他也忘不了那天晚上这人用手指偷偷揩去泪水不给自己看到的模样,对方对那位导师的喜欢一定是真的。


他不停地拨着范丞丞的电话,闯进范丞丞经纪人的办公室时汗水已经滑进了眼睛。

久违的刺痛让他视线都变得模糊,隐形眼镜好像错了位置,他眼睛不停地眨着,生理性泪水将眼睫都濡湿了。

“丞丞呢?”


他觉得自己大概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声音都是嘶哑的,脸抽疼着发热,眼睛大概也红了。

屋里的人都被他吓到了,静了好一会儿,范丞丞的经纪人才指了指上面,“去天台了。”


他们这栋大楼不算低,六层的高度,陈立农等不及电梯一路沿着楼道跑上去。

平日里这里上来的人很少,没有遮挡的天台有时候甚至比有遮蔽物挡着的铁架楼更危险。


外面风很大,陈立农分不清自己的汗水是急的还是奔跑过后热出来的。

被风一吹所有热气都被往后吹卷,皮肤的应激反应让身体起了一层密密的颗粒。他看到趴在栏杆上的范丞丞,背影被大楼的光从下往上打了一层光晕。

好瘦,那么脆弱,像被折掉翅膀的鸟。


下一秒就会死掉一样。


恐慌就像前面爬遍身体的颗粒。

眼睛痛得他想要把隐形眼镜摘下来,从门口到天台栏杆的这段距离长得他好像跑在被无限拉长的公路上,冷风吹得喉咙发干,呼吸的时候像用刀子在刮喉咙,他的腿好沉重,身体快要超负荷,疲软得只有眼前这个人在支撑着他用意志往前跑着。


直到拉住范丞丞手腕的瞬间,身体的力量,濒临崩溃的情绪,还有汹涌而至的爱才又回到了身体。

他箍住范丞丞的腰吻了下去。


感情完全支配了理智,又或者理智跟感情统一了阵线。

他吻下去的那一刻是全然的晕眩,他任凭本能凶狠得像一只野兽,徘徊在心里太久的欲望一经释放变得如同洪水猛兽一样,他甚至觉得自己快将范丞丞淹没。


喜欢,爱,难以放手。

种种情绪在范丞丞将手环上他肩膀的瞬间数以万计地膨胀起来。

他是藏在深柜中自欺欺人的野兽,自从喜欢上范丞丞之后一味地屈服于畏惧,他知道舆论的可怕,所以他哪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也步步后退,即便有前进的机会也至多是止步不前。

他总告诉自己喜欢这件事对于艺人来说不单单是自己的事,应该克制,应该控制,应该——拒绝,拒绝那些不该存在的。

是他不够勇敢。


他给自己筑起了一层厚厚的围墙,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不受世俗侵扰。

直到这个瞬间所有的一切轰然倒塌。


爱一个人又有什么错。

同性不是他懦弱的借口。


“范丞丞,丞丞,丞丞——”

他捧着被风吹得冰凉的脸,分不清是这张脸太冷还是自己被血液烧得麻木的手掌太烫。

热气呼出来成了朦胧的雾气,隐形眼镜好像回到了该待的位置,世界又一度变得清晰起来。他好像不知疲倦地念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


心脏跳得好快,跟前的人脸颊都被他的手烫得泛红,他又一次见到月光下波光粼粼的眼和红彤彤的嘴角。

这人的手还搭在他肩上,起伏的胸膛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他压着范丞丞的后颈,盯了他片刻又咬了上去。


他好乖,哼声听得人心都酥麻了,缩着肩膀被他搂在怀里好温顺。

陈立农鼻尖酸得快控制不住。


范丞丞可以是他的吗?

“对不起,但是我喜欢你。”

可以不要是伤心之下的放纵吗?

“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


“我只是……”

“没有那么勇敢。”


后面囫囵的,没有丝毫逻辑的,还未出口的话被吞没在范丞丞吻上来的嘴唇里。

猎猎的风声吹得他像失聪一样听不到半点声音。

隔了好久心跳声才噗通噗通地响起来,在呼吸中愈演愈烈。


他将这人抵在墙上,被剧烈亲吻的嘴唇红得像是涂了唇彩又被吻开。

范丞丞也用手捧住他的脸,说话的时候热气拂在他的唇缝,像羽毛一样地在往里钻。


“你终于说出来了。”

陈立农愣愣地看着他展露出的浅浅笑容。


弯弯的眼睛映着自己的影子。

狡黠从范丞丞的眼角眉梢冒出来。


“你以为我想跳楼?”

“我……”

“你觉得我很伤心?”

“你……”

“你觉得那些照片是真的?”

“?”

“是黑粉合成的,你打开微博,应该已经开始辟谣了。”

“可是……”

“可是我跟他都是真的?”

“嗯……”

“但我不会傻到在床上拍这些。”

“……”

“难道你想拍?”

“???”

“脸红了喔,陈立农,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农农。”

“不,不是——”

“如果你真的——想拍的话……”

“你……你愿意?”

“笨蛋农农!”


再一次亲吻的时候,风好像也变得温柔了。

爱情鸟冲破了乌云,落在了他的枝杈上。


-Fin.



下一棒 @六神花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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