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起

【坤丞】往后余生 (一发完)

 

* 1w1+一发完,清水HE

BGM - 往后余生 (请务必要听!)


-


1.


天色很好,无风无云,蓝得透明,阳光温柔地洒,很暖。

蔡徐坤坐在长椅上,昨夜才刚下过雨,温度有些低,他拢着外套看着和自己同样穿着病号服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分散在草坪。


“徐坤。”

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思绪被拉回来,回过头,来人是他的母亲和未婚妻。

“你们来啦。”他压下心中的陌生,朝她们笑,不确定这样虚假的笑容是不是会被她们看穿,大抵是能够看穿,毕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但她们并不揭穿,蔡徐坤也就乐得装傻。

他觉得自己原本应该也不是什么脾气温柔又善良包容的人,陌生人侵入领地的感觉很不好,失去记忆让他缺乏安全感,就好像变色龙失去了融入周边的能力,一切都赤裸裸地袒露在外面,像是随时会迷失在茂密的森林,成为他人的猎物。


未婚妻姓林,母亲让他喊她小艾,脾性很温柔,面对他这样一个遗忘过去的人也从来不显露出伤心难过,完美得像人工雕刻过的水晶像。

蔡徐坤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热烈地爱过,又或是某种商业上的妥协,他察觉不到小艾爱他,更不觉得她会是自己钟情的类型。相处的时候也很平淡,他醒来的时候她帮自己擦拭手脚,和昏昏沉沉中感受到的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她用的力气很轻,指尖柔软,很仔细,从手腕擦过掌心,再到指缝和指尖,像是有洁癖。


“今天天冷,你病还没全好,下次要出来等我们来了再说。”小艾推着他的轮椅,在他背后说着,声音也很温软,和母亲是同一种声线,蔡徐坤觉得自己应该喜欢,却想不起比应该更多一些的情绪该是怎么样。

他温声应着,目光落在一旁一对搀扶着复健的情侣还是夫妻的身上。男人脸上挂满汗水,笑容却很真切,任由女人抽出纸巾帮他擦汗,幸福从女人上翘的嘴角里溢出来。

小艾问他:“看什么?”

他恍然间回过神,笑容好似面具。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说是人还是什么,母亲却很紧张,跟他想象中不同的那种紧张,四处张望,像在防备些什么。

蔡徐坤不动声色地看着,目光随着她开始四处打量,一切都很陌生,唯一的印象也是在医院这半个月里遗留下来的。


小艾轻轻柔柔地喊了声:“妈。”

母亲才回过神来,笑容有些干,像是不知该如何解释,蔡徐坤从善如流地扮演着善解人意的儿子,“有些冷了,我们回房间吧。”

她诶诶地应了两声,三人一起回到病房。



2.


出院的那天下起了雪,他的伤口已经彻底痊愈,只留下腿上两道长长的疤,听说右腿里钉了颗钉子,拍片出来之后他还拿着研究过,但除了雪天带来的酸痛,仍旧没有实感。

小艾挽着他的手,身上带了点淡淡的香味,不重,蔡徐坤却有些恍惚,直到她出声问他“怎么了?”,他才回过神来笑笑,自己也不知道在愣神些什么。

大抵是这股香味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有些太甜,让人不大舒服。


坐在车上时他也忍不住远离,打开了窗。

母亲在前座的副驾驶位置上让他将窗关上,小心冻着,他只是笑,“没事儿,今天不冷,我想吹吹风。”

她看上去像是想说什么,蔡徐坤又看了眼身边面色平静的小艾,将视线跃出窗外,看着飞快掠过的街景。


天仍旧下着细雪,卷进车子里落在他脸上,他没有擦,雪慢慢地化进皮肤,有些刺痛。

这条路人很少,大抵是因为是高档的私人医院,又在郊区,大多数人过来都开着车,很少有人会步行。


也是因为这样,当蔡徐坤看到站在路边的身影时有些奇怪。

车子开得太快,同那站着的人不过擦肩而过,蔡徐坤在这短暂的或许不足一秒的时间里将那人拉入眼底,对方瘦长的身形好像锥子,让他忍不住回头,看那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那人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蔡徐坤看不清。


小艾在一旁喊了他好几声,他迷茫地回过神,觉得脑子一涨一涨地发痛。这种感觉只在他刚醒来的时候才有,时间过了两三个月,这种痛楚早已摆脱,却不知为什么又在此时此刻出现,被他强压下去,他不想回到医院。

很不想。

故而他只说:“雪落进了眼睛,有点难受,我闭一闭就没事儿。”



3.


春天的时候父母谈起结婚的事儿。

蔡徐坤翻着从前拍摄的杂志,没有抬头,只是答说:“冬天的时候吧,我喜欢冬天。”


母亲还想说什么,被父亲拦住了,两人隔了一会儿开始挑选合适的日子,最后选了个跟圣诞有些接近的日子,12月13日。

他说好,翻下一页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很久没有再犯的头痛再次光临,不是很剧烈,只是像针扎,插进的那一刻撕心裂肺,拔出之后反倒成了钝钝的痛感。

蔡徐坤将杂志合上,对父母说:“我想回去上班。”


“不行!”母亲仍旧反应激烈,有些过了头,她迟钝地弥补:“你还得回去复诊。”

“我跟编辑打过电话了,这两个月不会安排我出去外拍,棚拍没什么累不累的,也不耽误复诊的时间。”

她嘴唇颤了颤,不待再说,父亲先点了头,“自己注意安全,让司机送你,不要自己开车。”


他眉头抖了抖,想起来自己失忆的原因是来自于车祸,于是母亲的失态都好像有了借口,尽管他觉得另有隐情,也无意追根究底。

回房后疲倦才一拥而上,像浪潮一样将他淹没,他躺在床上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窗看外面的天。

日落了,天边的云霞是一片橘红,却有一种凄楚的美感。


他不想结婚。

不想跟小艾结婚,没由来的。


希望冬天可以晚一点到,他最讨厌冬天。



4.


尽管期盼着时间停留在与冬天最遥远的春,但它仍旧无情且不遂人愿地稳步前进着。

到了秋天,他已经跟杂志社的人混得很熟,编辑夸奖他,说在车祸后他的功底更上一层楼,拍出来的东西有着尖锐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情绪,编辑没说,蔡徐坤也说不上来,他其实更喜欢以前拍的作品,以前的他要远远温柔过现在,大抵是失忆之前的他要更有安全感。


入秋不久后有同事结婚,蔡徐坤收到了请柬,去的时候是一个人,没带小艾。

倒不是故意,只是小艾最近有些忙,他们虽然是未婚夫妻,但生活分得很开,蔡徐坤从中获得了许多喘息的自由。


婚礼在下午,西式的婚礼,地址选在了他们别墅的院子里,搭建了一个小教堂,牧师捧着圣经问出了很常在电视和小说中出现的台词。

蔡徐坤站得远,他是少有的单人赴会,身边的同事都出双入对,这会儿都往前挤着,等着不久后接住新娘扔出捧花。


他低头盯着杯子里的酒,想到越来越接近的冬天,想到最近已经开始筹备一切的父母,有些无法维持往日的平静。

蔡徐坤很想逃,逃到天边海角,逃到无人得知的地方,躲过父母的期望,躲过小艾的不咸不淡,躲过眼前无处不在散发着的甜蜜。


新娘的捧花落进了人群,引起的骚乱让他也跟着抬了抬眼。

宾客朝两旁让开,露出无措地抱着捧花的男人。


他很瘦,穿着黑色的西装,头发没打理得很严谨,刘海柔柔地披散的前额,往下是一对通红的眼睛,像是哭过,这会儿紧张地抿着唇,视线不知道怎么对了过来。

男人在看他。蔡徐坤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他伤的是脑子和腿,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却感觉到心痛。


双眼模糊地无法再对上焦,远远的只能听见男人用缓慢沙哑的声音说:“重扔一次吧可可姐,给我浪费了。”

心痛涌上了大脑,他几乎无法站稳,唯有靠身后倚靠的长桌勉强撑住,装作若无其事。


隔了一会儿有人走了过来,走到他身边。

轻柔着沙哑的声音问:“你不舒服吗?”

是刚刚接到捧花的男人。


蔡徐坤掩饰地放下酒杯,捏了捏鼻梁,说:“有点累。”

对方却问:“你头痛?”

没等他回复,微凉的手伸了过来,落在他两边额角,指腹轻轻地压按,不轻不重,力道正好,像是演练过千百次。


男人给他按摩的时候不得不拉近距离,身上淡淡的草木香钻进鼻腔,味道很淡,却很舒服,比他往日里闻过的任何一款香水都舒服,蔡徐坤忍不住要问他用的牌子,抬头看清他的脸时却顿住。


这人在哭。


蔡徐坤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有察觉到脸上的泪水,他给自己揉按额角时十分专注,视线盯着自己的额头,不轻易地移开。泪水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无声滑落,坠得很快,蔡徐坤还来不及伸手去接,它就没入了男人的衣领,消失不见。


好半晌,直到他的头已经察觉不到痛楚,只有心口像是被人锤过,钝钝的,闷闷的痛,无足为外人道。男人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礼貌的距离。

他听到自己说:“谢谢。”

男人抿着嘴唇朝他笑,嘴角弯起时有细小的弧度,可以看出没有那么开心,却强撑着喜悦。


那种钝痛好像变得更加深刻,蔡徐坤无法将视线从这人身上移开,于是他问:“我是蔡徐坤,你呢?”

男人脸色一白,勉强撑住的那点喜悦也流失不见,泪水却成功地止住,声音沙哑而清晰,“范丞丞。”

说完呼吸好像变得有些急促,像有人在后面追赶,他匆匆跟蔡徐坤告别:“我有点事,要先离开了,再见。”


蔡徐坤的再见还蓄在嗓子,眼前已经仅剩范丞丞仓皇的背影。



5.


晚秋的时候父母筹划的婚礼事项反倒停了下来。

蔡徐坤没管家中生意,父亲仍老当益壮,在春天他回杂志社之前曾经提过让他到公司上班,彼时他已经弄清了自己从前的职业,便和当初一样选择了拒绝。

父亲并不强求,他得以继续潇洒。


最近家中很少见到父母的身影,母亲辞退了家中佣人,改请了更便宜的钟点工,司机也被打发走,蔡徐坤开始自己开车上下班。

他猜到家中生意大概是出了问题,但没想到败落得这么快,一夕之间一无所有,宣布破产的时候父亲高大的身形也垮了下来,在入冬的那一天送入了病房,母亲常驻在医院,日夜照顾。


家里的房子被拍卖,他们搬到了蔡徐坤工作地点附近的平房区,房租不算低,但娇生惯养的母亲实在无法去住那些龙蛇混杂的老式楼房。

他开始接受外拍工作,一天工作的时间变得很长,偶尔需要一次跑两到三个点,那些明星模特也不都那么好伺候,蔡徐坤的身体很快就发出了警告的信号。


昏倒的时候其实没什么痛楚或是实感,有的只是沉甸甸的,被压得好像抬不起来的肩膀,踩在云层所以虚浮的脚,渐渐无法对焦的眼,落在地上时恍惚飘远的意识。

陷在黑暗中的时候,有人给他擦手,擦脸,解开他的扣子擦拭身体。小艾很少这么干,而这人也没有小艾的温柔,手脚更加粗糙,用毛巾擦拭他的掌心时很慢,先从指间开始擦,囫囵地擦完掌心,会一直擦到腋下,再将毛巾漂洗,重新落下时布料滚烫。


这人会在他耳边喊他“坤”,声音很低,他想不起来是谁,总归不是小艾。

吸鼻子的声音很轻,蔡徐坤却依旧发现他在哭。

男孩也这么喜欢哭的吗?他忍不住想,想睁开眼去看,眼皮却像是被人恶意缝合,怎么都无法抬起。


再醒来时一切好像大梦初醒。

没有人帮他擦拭手脚,没有人喊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也没有人趴在耳边哭。


母亲看起来很憔悴,也很疲惫,眼底却不如之前那么焦躁不安,只有浓浓的愧疚。

他觉得很烦,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烦躁,他觉得自己很不孝,因为他厌烦的人中也包括自己的母亲。


晚些时候医生过来说了他的病情,之前车祸在他脑子里形成了血块,这也是导致他失忆的原因,同时还影响着他的身体,不能过度操劳,不能过度用脑,否则会出现像这次一样昏倒的情况。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它在渐渐地散开,比刚开始的时候已经小了一些,但医生劝诫他应该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的情绪太过剧烈。


他问医生:“那等它完全消失之后,我的记忆会恢复吗?”

医生在他的记录本上写画着,闻言看了他一眼,说:“不好说,人的大脑很奇怪,血块并不是对你的大脑全无伤害,有些损伤是不可扭转的,所以在它彻底消失之前,即便是我也无法给你肯定的回复。这么久了,还想着以前的记忆?”


蔡徐坤其实对从前的记忆也没有那么多的遗憾,只是每当有机会能够想起时,他又会像抓紧了救命稻草,疯了一样地想将阻隔着自己和记忆的罩子凿穿。

但他没有将全部心思告知医生,只是说:“没有记忆就好像没有过去,别人都有而我没有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是个完整的人。”


医生理解地点着头,“有机会的,你可以试试看到你熟悉的地方转转,让家人多跟你说说过往,想起来的几率会比较大。”

蔡徐坤冲他笑,没告诉他自己的家人似乎都不希望他将一切都回忆起来。


当天下午他就出院了,母亲也没有劝他再歇一会儿,只说他最近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家里的生意有了转机,父亲的身体也开始好转,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蔡徐坤只是失忆不是真的秉性天真,他从昏倒到出院也就三天的时间,公司的问题有那么容易解决的话怎么会害得父亲住院,但他又想不出有谁会出手相帮,只知道一定不是小艾。如果是她,母亲一定会在他面前对她一通吹捧,她从来都将小艾视为全世界最叫她满意的儿媳,偶尔他甚至觉得,在她心里兴许小艾的分量还要重一些。

这是种极其古怪的心理,他不懂,也从未想要去弄懂。



6.


他又遇到了范丞丞,在家的附近。

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会住在这种这种地方的人,那次的婚礼对方身上穿着的高定也好,抬手时露出的腕表也好,包括不经意间流露的气质,都在声明他不是个沦于平凡的普通人。

像个有钱人家教养极好的少爷,目光澄澈天真,好像没经过大风大浪的温室花朵,又隐隐透着股韧性,诉说着未必经不起风雨。


范丞丞指了指他家对面,眼中带着笑,“我住这里。”

蔡徐坤也笑,“真巧,我们是对门。”


两人不过萍水之交,哪怕蔡徐坤总忍不住想看他,但到底不是那种热情洋溢的人,两人简单地寒暄了两句,范丞丞问他:“还会头疼吗?”

蔡徐坤没将自己昏倒的事说出来,只是说:“很少,一般都不会头疼,上次谢谢你,有空请你吃饭。”

范丞丞点着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楼道的等黑了下来,男人很熟稔地跺了跺脚,灯光再亮起时,那双眼睛好像落了星星,明亮得几乎晃了蔡徐坤的眼。


回屋后那双眼睛仍在眼前来回地晃,迟迟不愿离去。

蔡徐坤躺在床上,医生说他需要充足的营养和睡眠,但他回来的时候没有买菜,买了也不会煮,偏偏嘴叼得很,平日里工作还能将就着吃外卖,这会儿身体不适却怎么都提不起胃口,索性让自己睡着。


那双眼睛伴着他入眠。

于是梦里也出现了那个男人,两人时光倒流般地年轻了八九岁,面庞比现如今青涩很多,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们穿着高中校服,蔡徐坤骑着车,范丞丞坐在后座,扶着他的腰,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笑得很开心。梦里的蔡徐坤也在笑,车子骑得歪七扭八,把范丞丞吓得哇哇大叫,揪着他的衣服,他的校服都被扯皱了。


蔡徐坤将车子停在路边,转过身看他,他咯咯地笑,又渐渐在自己的注视下用力地抿住嘴,要笑不笑,伸手过来捋他揪皱的衣服。

梦里大概已经进入了夏天,只是还没那么热,风卷过脸颊也不多么凉爽,而范丞丞的手很热,顺着他的腰线捋平衣服的时候掌心的热好像也烫进了皮肤,男孩却浑然未觉,等捋平了皱褶仰起脸,笑得讨好。


蔡徐坤用手指勾了勾他的脸颊,才重新开始踩下踏板。

这会儿风吹在身体又很凉,从领子灌进去,将衣服吹得鼓起。

范丞丞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脸靠过来,贴在他背上。


呼吸好热,蔡徐坤想让他别靠那么紧,但无端舍不得。


梦醒的时候他还难以回过神来,门铃叮咚作响,烦躁像是要将脑子里的血块炸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梦见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醒来后还带着无边无际的好像能将他淹没的悸动。

外面的人锲而不舍,蔡徐坤总算从床上下来,抓着凌乱的头发,打开门后心头一阵乱跳,那种没被完全压下去的悸动像是春天种下的种子在春雨过后冒出了幼苗,迎风招展。


范丞丞收回还留在门铃上的手,面颊上好像留着淡淡的粉,眼睛比方才分开时要潮湿,波光粼粼的叫人沉迷。

“我,我想问你吃饭了没?”他迟疑地说,又解释:“我好像煮得有点多,自己吃不完,如果你还没吃……”


蔡徐坤看着他,男人的下半句话迟迟没能说出来,其实也不必说出来,足够叫人知道他是想请自己吃饭。

但因为蔡徐坤迟迟没有回答,他看起来好像低落了许多,磕磕绊绊,还是将后面半句说出了口:“可以跟我一起吗?”


蔡徐坤觉得这人很情绪化,很容易哭,笑起来很甜,甚至因为一个没完全出口的拒绝都能整个人丧起气。

其实他一点食欲也没有,但因为这个邀请,他还是说:“好啊。”


范丞丞的家格局和他家并没有什么不同,很小,没有专门的饭厅,菜都摆在茶几上。

空气里有淡淡的焦味,蔡徐坤怀疑自己这趟是不是来错了,好在坐下后那些菜看起来并不太糟。


男人煮了鸡汤,用炖锅炖的,是那种小鸡,肉很嫩,只加了很少的盐,原汁原味,味道比想象中的好。

范丞丞用筷子给他夹了一块牛肉,“试试看这个。”

用的自己的筷子,不是公筷。蔡徐坤有些奇怪,但他没有这方面的洁癖,再者对方夹的第一筷子就是这块牛肉,他更没什么好介意。


还是少了盐,味道太淡,但蔡徐坤不算挑食,嚼了几口咽下。

范丞丞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他说不出不好的话来,只有笑着评价:“没想到你厨艺还不错。”


男人脸颊明显地红了起来,带了点梦中的青涩,有些不符合年纪,配上清澈的眼却又无一不合称,蔡徐坤管这叫天真。

褒义词的天真。


他借着吃饭的间隙打量范丞丞。

男人看上去比梦里高瘦,脸颊的婴儿肥已经消下去,脸型瘦,下巴尖尖的,线条十分好看。还和梦里一样的白,是那种女孩儿们极其推崇的冷白色,合作的化妆师们曾夸奖过此类的肤色可以适应任何颜色,极其占便宜。眼型很长,是细致的内双,不小,不笑的时候有种脱俗的清雅,笑起来又有种娇憨的可爱。

严格来说他和梦里没有太多的变化,但蔡徐坤又说不清自己梦中的男孩是不是以眼前这人为基础的臆想,足不足以拿出来现实中当做参照,来判断这个眼前这人成长带来的变化。


吃过饭后蔡徐坤没有马上离开。

他挽起袖子,帮范丞丞一起收拾碗筷,两人的指尖碰到一起,范丞丞颤了一下,眼睛抬起来看他,带了点说不清的情绪。

蔡徐坤几乎以为他又要低落或是眼睛潮湿,但他却笑了下,将他的手往旁边推了推,“我来就好。”


洗完的过程蔡徐坤一直在旁边看着。

男人洗得很慢,也很仔细,锅碗瓢盆,花了好长的时间,手从水里捞出来时指尖都泛白发皱。

看得出他很少洗碗,垃圾桶里失败的黄瓜炒蛋也彰显着他乏于下厨。


蔡徐坤走过去将他的手握住,滑腻的湿意透过他的手指熨进掌心的皮肤,他往后抽了抽手,没抽开,于是放任着。

“你以前就认识我。”蔡徐坤捏着他发白的指尖说,见他头低垂了一下,想了想又补充:“你喜欢我?”


除了这个理由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会让一个小少爷纡尊降贵地住进这种房子,为他洗手作羹汤。

蔡徐坤只是失忆,他从来都不傻,甚至对别人的情绪总是很敏锐。

范丞丞喜欢他的认知给他带来的感觉有点奇怪,好似理所应当,又带来了漫天的红霞,心脏欢欣鼓舞,大脑却接受得自然而然。


他猜那个梦给他带来了点后遗症,他不该在自己悸动的时候来接触这个事件源。

但自从失忆以来极少出现的满足和愉悦却像膨胀的面包,一点点地填满了他身躯的空虚。


范丞丞抬眼看他,咬着唇,模样称得上漂亮。

蔡徐坤有一瞬间想吻他,又觉得这股冲动来得太快,有些太虚无,他们中间还隔着个未婚妻,哪怕对方从家里出事之后都没再出现,但蔡徐坤的原则又不允许自己做这样不负责任的事。

他想他至少得跟小艾说清楚,再来考虑其他。



7.


他们约在周日的下午,在附近的咖啡店,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

平心而论,小艾长得也很好看,眉目如画,妆容很淡,嘴唇是天生笑唇,看起来脾气很好很温柔,但蔡徐坤从未仔细打量过她,至少没像打量范丞丞那样打量她。

他想兴许他原本就是个同性恋,所以才会对范丞丞见之忘俗,却从不多看身边这个充满魅力的好女人一眼。


小艾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打断了他。

“从开始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我。”她说,声音里不再有过往的刻意温柔:“其实我也不喜欢你,但那时候你像是我的救命稻草,是唯一可以帮助我离开那个家的人。当时蔡夫人说想要给你相个妻子的时候你还在昏迷,医生说你就算醒来可能也会失忆或者瘫痪,所有人里只有我愿意给出照顾你的承诺,所以你的未婚妻就变成了我。”


蔡徐坤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眨眼的动作放得很慢。

“原本是谁?”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难听。


小艾只是笑,笑容中有着凉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总会知道的,只要你愿意打听,其实真相没那么难发现。”

蔡徐坤脸色变得难看,但他无从反驳,失忆以来随波逐流是他,任由父母安排的也是他,他没有理由去责怪别人不告知他真相。


他们没坐多久,离开前蔡徐坤心不在焉地坐进车里,打着方向盘倒车的时候好像从后视镜中看到了熟悉的背影,但他没有细想,而是开车去了编辑家里。

他想要知道真相。


编辑姓唐,大蔡徐坤十来岁,今天正好休息在家,看他气势汹汹,忍不住调侃:“这是怎么了?”

蔡徐坤在他对面坐下,交叠着腿,问他:“唐哥,我们认识多久了?”

“七八年了吧。”他似乎知道蔡徐坤要问什么,回答却也干脆。


“林艾跟我分了,她爸在我家出事儿的时候就想把婚约取消,一直在等我跟她提。”蔡徐坤垂着眼,话音平平淡淡,好像并不把未婚妻家里的势利放在心上,“她跟我说我的未婚妻之前不是她。”

唐哥笑了一下。他是潮汕人,喜欢喝功夫茶,这会儿的工夫已经冲泡好茶水,瓷白的小杯端到蔡徐坤跟前:“喝吧。”

蔡徐坤心不在焉,眉头也皱了起来:“告诉我是谁,唐哥。”


唐哥盯着他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这会儿估计你爸妈也没底气再拦着你们,我跟你说也没什么。你喜欢的人叫范丞丞,是范家的小少爷,你出车祸之前说过一个月就要跟他到拉斯维加斯注册。”


蔡徐坤的头脑像一瞬间被抽空。

所有的碎片像是时光倒流地拼凑成一条完整的线。

他是家中独子,家人不同意他跟范丞丞的恋情,他执意为之,所以毕业后没有继承家里的公司,而是成为了摄影师,车祸后医生说他会忘记一切,家人为了将他拉回正途选择了林艾来假做他的未婚妻,还不知跟范丞丞说了什么,让他选择离开。

他出院的那天站在路边的那个人是范丞丞,婚礼上接到捧花后哭也是因为他,他昏倒后照顾他的人是范丞丞,父亲公司的转机大抵也是这人。


蔡徐坤开始怀疑那个梦是不是曾经真实存在过,他们有过一起上学的时光,两小无猜,长大之后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

他的心口开始抽痛,是比当初的钝痛还要强烈的痛感,大脑也跟着造反,痛得他怀疑自己要在下一秒死去。


唐哥被他吓坏了,匆忙地将他送到医院,他迷糊间能看见医生电筒的灯光,打进眼球,刺痛了眼睛,视野变成了大片的白茫,他在这片白色里昏沉地睡去。


他又听到了啜泣声,这回更加清晰,沙哑的声线叫人熟悉,他从前只觉得耳熟,现在却想起来那是在同事的婚礼上听过的声音。

是范丞丞。


蔡徐坤想伸手抓住,他不想再像从前那样,睁眼这人就如梦如烟般消失了,但他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吃力地动着指尖,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到了,将他的手握住。男人潮湿温暖的气息贴到了手背,是范丞丞在亲他,嘴唇很软。他很后悔那天晚上没有吻下去,这会儿他有些怕死,尤其在对方滚烫的眼泪落在手背上的时候。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对母亲的古怪追根究底,后悔自己明明被范丞丞的泪眼牵动心绪却从不打听,后悔出现在梦里的回忆明明那么真实,他却从未当真。


范丞丞仍旧在哭,泪水滴在他脸上,很烫,嘴唇落下的时候更烫。

男人在吻他。


他觉得自己像只困兽,想从身体这个黑暗的牢笼挣脱出来,想将人抱住,想要回应,歇斯底里,也只能是困兽。

直到范丞丞的嘴唇离开,他也没能清醒过来。


范丞丞每天都会来看他,一待待很久,帮他擦拭着手脚,帮他换衣服,低头亲吻他,同他说话。

他说起很多过去,但每到这时候,传进耳里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于是他只知道自己跟他恋爱得很早,在高二那年,他们读了一所大学,毕业后跟家里出柜,没有人能接受,他们从家里搬出来,顽强地抵抗。


范丞丞从不说自己的委屈,但委屈都在泪里,像刀子一样扎进蔡徐坤的身体。


过了几天医生说他可以动手术了,只是取出血块肯定会造成大脑损伤,这也是当初他们没有处理血块的原因。

范丞丞在旁边问:“如果不取的话,他还有机会醒来吗?”


蔡徐坤没有听清医生说什么,但他听见男人说:“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太低了,我宁愿这样守着他。”

之后的一切像是蒙了薄纱般越来越远,直到被推进手术台,他又恍惚看见了头顶的光,亮得扎眼。


他以为他没机会再醒来,但生活给他唯一的眷顾大抵就是足够坚强,他睁开眼的瞬间终于如愿看到了范丞丞。

男人又变瘦了,他想抬手摸一摸那张削瘦的脸,却使不上劲,氧气罩很闷,抬眼的过程也很艰难。


范丞丞握住他的手,泪水簌簌地落下。

这人顶着满脸的泪水,亲吻他的手背,亲吻他的脸颊,亲吻他的额头。


蔡徐坤猜自己现在好看不到哪里去,但他像是重获珍宝一样喜极而泣,嘴唇落在他额头上迟迟不愿意撤去,泪水从他脸颊滑入自己的鬓角,他实在想拥这人入怀,却只能为无力的手脚感到遗憾。

当然更遗憾的是,哪怕取出了血块,他也什么都没想起来。

对爱情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范丞丞在他昏迷时不甚清晰的诉说,和那个硕果仅存的,被他宝贝藏好的梦境。


但他知道范丞丞不介意这些。

而他总算勉力地动了根食指,将指腹紧紧贴在男人握着自己手的手背上,带着笑容再度沉入睡眠。



8.


当蔡徐坤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才慢慢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他的小腿失去了知觉。


这个认知并非让人难以接受,但他还是沉默了很久。

范丞丞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企图给予他更多的力量。他想说没必要,但真正被男人揽在肩上,潮湿的水汽从眼底不断地冒出来,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不在乎。


残疾两个字有千万斤重,没人能坦然接受。


范丞丞哭得比他还要厉害,一边抽泣着,一边靠在他耳边说:“医生,医生说还,还可以治疗,我们,我们用最好的药,我们一起,一起做复健,我,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这人的眼泪太烫,落进他皮肤快把他烫伤了。


蔡徐坤的泪水被吞没在他磕绊的声音中,双手将人死死地缠紧,用力得甚至想将他的腰揉进自己的骨血,范丞丞哭声却渐渐变低,脑袋枕在蔡徐坤的肩上,用哭哑的声音说:“蔡徐坤,你可能不知道,我爱了你很久了。”

他想说我知道,但那也仅限于知道,对比起范丞丞的爱,显得太过浅薄,他说不出口。


男人大概已经知道了他昏迷的原因,也知道了他没有找回记忆,醒来后什么都没有说过,只是对待他的态度不像是刻意搬进他对门那样的小心翼翼,范丞丞将自己放在了他伴侣的位置,自然而然地照料着他。

这会儿枕在他肩膀才流露出一丝脆弱,和倾尽所有的浓烈情感。

对他说:“我还会爱你很久,很久,不论你健康与否,不论你是不是还记得,不论我们是不是受到祝福,我会一直爱你,到生命的终结。”


蔡徐坤的心口又出现了那种钝痛,眼泪取代了大脑的疼痛,他终于知道泪水并不代表着软弱,也可能是触动,是对方藏在心里的委屈。



9.


范丞丞果然如他说的那样,在他身上用了最好的药。他们在他伤口愈合之后就飞去了美国,这里的医学更加先进,蔡徐坤住在疗养院里,范丞丞亦步亦趋地跟着。

几个月后他的腿渐渐找回了知觉,麻痒成了最煎熬的一环,但范丞丞在他满头大汗忍耐的时候总会弯下腰来亲他。


他的嘴唇跟蔡徐坤曾经猜测过的那样软,因为很喜欢吃甜食,总带着甜蜜的味道,偶尔是草莓,偶尔是桃子,蔡徐坤很喜欢。

次数多了他们偶尔会走火,男人抵在他的肩上喘气,声音有些诱人,他摸进范丞丞的裤子,然后互相用手给彼此弄出来。


蔡徐坤喜欢看他跪在自己身体两侧大汗淋漓的模样,那让他们总需要再来上一次,直到他嘟着嘴,抱怨说手酸,又或者偶尔义正言辞,说他现在不能纵欲过度,才会分开。

从他身上溜下去时范丞丞的耳朵仍是红的。


他不大敢想象,如果没有范丞丞的陪伴他能不能坚持到现在。

复健远比治疗或是受伤的时候要痛苦,每走一步脚心都是钻心的疼,不到十分钟他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得彻底。

范丞丞扶着他的时候眼睛永远是红的,但男人在这会儿又很坚强,从不在他复健的时候落泪,托着他的手很稳,所以蔡徐坤从来都不怕摔跤。


他想起刚醒来不久的时候在医院看到过的复健的病患,每一个都不如他的丞丞。

他们没有范丞丞有力的双手,没有他从不嫌弃地用袖子帮他擦汗,没有他用泛着水光的眼睛无声地鼓舞,也没有他心痛得要死却还在他每迈出一步就格外绚烂的笑容。


他的丞丞,他的范丞丞。



10.


他真正能靠自己的力量走路已经是一年之后。

他们没有再住在医院,而是在医院附近租了套房子,在一楼,有个小小的庭院,范丞丞在外面种了些向日葵,每天下午黄灿灿的一片都格外的漂亮。


蔡徐坤还不能久站,也不能走太多,出入大多时候还是靠轮椅。

每天早上范丞丞会将他推到门外晒一会儿太阳,而自己就在他视线所及处伺弄那些向日葵。

和他在一起后范丞丞变得越来越不像个小少爷,他们没有请保姆,一切都要由范丞丞自己打理。


他有时会为此感到心酸,正因为知道范家有钱,范丞丞又是被娇惯着长大,这种心酸才会越发的深刻。

但范丞丞却不以为然。男人趴在他身上,脸窝进他肩膀,身上淡淡的香像空气一样将他包裹。

男人说:“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们搬出去住,那时候我们什么都不会,又很穷,经常要到朋友家里蹭吃蹭喝,后来你去学做饭,每天下班回来都得买菜,烧饭,洗碗,完了还得洗衣服。我很想帮你,但你又不让,你总是对我说,宝贝乖,去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我很快就弄好了。那段时间你好累,瘦了好多,我还跟你吵架,虽然我们很快和好,但你还是什么都不让我做,我问你为什么,你对我说,因为我是你的宝贝,你这辈子都想宠着我,让我什么都不用操心。”


范丞丞用手臂撑起身体,埋下头来吻他。

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其实我也是,我也想为你买菜,做饭,洗碗,洗衣服。虽然这些很累,但我渐渐能明白为什么你以前明明那么累,却从不让我碰这些。”

蔡徐坤含住他的唇,将回答的话彻底没入吻里。


“因为我爱你。”



11.


冬天的时候他们结婚了。

在拉斯维加斯的某座礼堂,穿着白色的礼服,蔡徐坤从红毯的另外一边走上前,走得很慢,也不是很稳,等到了跟前,范丞丞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扶住。


他朝范丞丞笑,笑得很温柔。


牧师拿着圣经,问他们:“你愿意跟这个男人结成伴侣,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蔡徐坤拉着范丞丞的手,他们面对面,霎时间宾客也好,牧师也好,一切都好,都成了一大片白,唯独眼前这人有着叫人晕眩的色彩。


他听见自己带笑的声音格外的郑重,就好像他守护对方,爱护对方的心。

他握着这辈子唯一伴侣的手,说:“我愿意,我发誓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实,直到永永远远。”

“往后余生,我只要你。”


范丞丞的眼泪滚下脸颊。

在同样的誓言中他们吻上彼此,自此往后,相伴一生。


-fin.



这首歌真的我无意间听到后就很想为它写篇文,今天休息就果断来搞啦!

希望大家喜欢,欢迎交流:)

(或许我能拥有评论?)

评论(153)
热度(2617)
  1. 共5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懒得起 | Powered by LOFTER